二十四

明公館的氣氛有些微妙，阿香表示她都不敢隨便亂說話，總覺得大小姐和阿誠少爺隨時都會爆發。大少爺也沒好到哪裏去，在大小姐和阿誠少爺那裏碰了壁，只好在別處撒氣，這不，晚飯也沒吃兩口，說是菜做得太難吃。阿香委屈，明明都是跟以前一樣的。可惜明鏡也沒有食欲，放下筷子算是默認明樓的話。

明誠默默地一個人吃完飯，囑咐阿香給大姐準備宵夜。那大少爺呢？阿香想了想，沒問。

明樓在房裏看文件，聽見開門聲也沒反應，只是假模假式的翻了幾頁紙，發出好大聲響。明誠瞟了一眼，走過去，拿走放在書桌邊的劇本，走到沙發邊坐下，一氣呵成。明樓從未受過這樣的冷落，心裏越發不自在起來，然而究其根源，又是他惹得阿誠生氣，於是只好按下心中的火氣，抖了抖文件，繼續看。

不到九點，身嬌體貴的明總裁餓了，胃部隱隱作痛，實在難受。他出生在這樣優渥的家庭，從來不知道饑餓的感覺，更是恪守家教，一日三餐飲食規律，再忙的工作也沒能打破這項由父母和姐姐定下來的鐵律。明樓自己都不意外，可又拉不下來跟別人說，只打算硬挺過去。不就是一頓飯嗎，不吃還真能餓死了不成。

明誠放下劇本，起身出了房間。沒過多久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進來，放在明樓面前。

“吃吧。”

明樓連忙把人拉住：“不生氣了？”

明誠嘆氣，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：“我沒生氣。”說完又怕明樓不信似的，重覆了一邊：“真的，沒生氣。”

阿誠不會撒謊，明樓更加不明白了，這一天是為的什麽？

“你先把面吃了，一會兒我們談談。”

明樓連忙夾了一大筷塞進嘴裏，恐怕連味道鹹淡都沒嘗清楚。明誠忙過去給他拍背，叫他吃慢點。

“要不你還是先說事吧。”

明誠拗不過他，只能同意。

“中午在你辦公室遇見汪曼春，我的確是有些不高興。我知道你們之間從來沒有過男女朋友的關系，也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她單相思而已，但我就是不高興。”明誠說的很直白，正是因為他聽出來外面的人是汪曼春，才會開門出去。

這不就是吃醋了嗎？明樓點頭表示明白，心裏有些竊喜，他的阿誠吃醋了。不過明樓很快反應過來，既然阿誠能夠如此坦然的說出來，這半天悶氣又是為的什麽？肯定不是因為汪曼春，可除此之外自己還哪裏得罪了他呢？

明誠又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：“但也不能說因為這個，總之，是我自己有些想不通，也只有我自己能夠想明白。”

明樓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，同時也越來越糊塗，阿誠到底是什麽意思，又有什麽想不通的呢。明樓最擅長看穿人心，這會兒卻也無計可施。

“你若是不想說，我自然不會逼你。只是什麽時候你願意說了，我也是樂意聽的，有什麽要我做的，也盡管開口。對別人我有無數種手段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，但是你，阿誠，我不願意也不會用這些手段。”

明樓直直的看著明誠的眼睛，用了十足的誠意許下這個承諾。明誠有些驚訝，又有些歡喜，明亮的眼睛清澈動人，不自覺的散發出獨屬於他的魅力。他想他或許有些想通了，不過徹底解開心結還需要一些時間。

夜裏，明樓小心翼翼的過去抱阿誠。明誠以為這是某種暗示，但是他還在想心事，想他白天無意間在錦繡聽到的傳聞，想他和明樓的關系是不是已經帶上了某種利益的牽扯，於是他稍稍往旁邊躲了一下，正好避開了明樓的手。明樓的心一涼。

“明天我還要飛北京呢。”

原來是誤會了。明樓有些尷尬的清清嗓子，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想抱著他睡覺而已。不過前兩天鬧得太瘋，恐怕就算解釋了也是越描越黑。只是總覺得少點什麽，於是拉過阿誠的手，十指相扣：“睡吧。”

明誠無聲的笑了一下，轉過去面對著明樓，另一只手抱上了明樓的胳膊。

第二天醒來，兩個人早已抱成了一團，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對方。明樓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一口，就看到那對圓碌碌的鹿眼睜開來，映著他的臉。

明誠迷迷糊糊的過去親他，還附送一個大大的笑臉：“早上好。”

看樣子是沒事了。

早飯過後明樓目送阿誠出發去機場，公務繁忙，他實在無暇親自送機。但願汪曼春不要和阿誠說些奇怪的話，不要叫阿誠胡思亂想才好。

汪曼春對明誠的態度簡直可以稱得上友好，看見他一個人前來還打趣他：“怎麽，師哥放心讓你一個人來？”

明誠也沒摘下墨鏡，看不清神色：“他來了我才不放心。”

汪曼春攪拌著咖啡，發出一聲嗤笑：“真想不到師哥喜歡的人竟然是你這樣的，怪不得當年我怎麽表示他也沒有反應。怎麽，你對當年的事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？”

“如果你今天約我來是為了緬懷過去，那麽我想我更適合做個傾聽者。你都決定要走了，總不會還想挑撥離間吧。如果你需要一點安慰，那麽，汪小姐，你的確是個很優秀的女人，各方面條件都很出色，可惜，你們性別不合適。”

汪曼春擡起頭看他，略顯傲慢：“還真是讓人討厭啊，說的這麽直白。”

明誠看了一眼手機：“我馬上就要登機了，汪小姐還有話要說嗎？”

有話要說嗎？之前，汪曼春的確是準備了好多的話，她想問問明誠為什麽是他，想知道他到底哪裏吸引了明樓，想知道明樓是獨獨鐘情於他還是只是不喜歡她。她還以為，明樓或許會出於某些擔心和明誠一起赴約，甚至代替明誠來送她，如果直接向明樓提出這樣的要求，肯定是被拒絕的。但是在看到明誠的一瞬間，汪曼春知道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。

汪曼春站起來，伸出手：“我也該走了，祝福你們，再見。”

明誠站起來和她握手：“謝謝，再見。”

或許還是有些不甘心的，只是不願讓自己成為一個笑話，更加不想在師哥面前丟臉。既然事已至此，不如就給師哥留個好一點的印象，至少她還是明樓的小師妹。飛機飛過上海的天空，汪曼春默默的和這座城市道別，和明樓道別，和自己的青春道別。

明樓接到娛樂公司來的電話，頭疼的不行，心道這汪曼春果然還是給他惹出禍來了，於是叫人把照片壓下來，不能再給阿誠添堵了。對方好像有些意外，畢竟上次明誠和明鏡的照片是個誤會，也只是在照片曝光之後解釋了一下，可這回是直接壓下來，不免叫有心人多想。但也只能想想罷了，在上海這地界，明樓還是說了算的。

明誠知道這件事已經是當天晚上，梁仲春特意打電話給他求證，萬一明誠真的談戀愛了，他這個做經紀人的是該提前了解一下，以防到時候媒體找上門了，他還被蒙在鼓裏。明誠敷衍了幾句，掛了電話，心裏更加難受。自從在公司聽到明家出錢捧著他，明誠就覺得心裏不舒服，他從一開始就拒絕這樣不平等的關系，然而這一路走來，免不了受了明樓的幫助。如果以前他還能自欺欺人，把那些看做戀人之間正常的扶持，那麽帶資進組甚至賣人情拿角色，不僅讓他不得不正視他們之間的差距，更讓他覺得自己一貫以來的驕傲都成了一個笑話。明樓是懂他的，卻依然做出了這樣的事，還特意瞞著他，明誠寧願自己沒有聽到過那些話。可事實就是事實，無論表面如何粉飾也改變不了。

這天晚上，明樓孤枕難眠，更因為打不通明誠的電話而輾轉反側，問了梁仲春才知道阿誠好好的在賓館，這才放心，卻又多了一樁心事。

沒兩天，明誠連上海都沒回，直接跟著劇組去了大西北，說是要先去體驗生活。明樓氣得簡直想飛過去把人直接抓回來，明鏡卻在這個時候病倒了，讓他脫不開身。

明鏡的胃一直不好，是打小的老毛病了。最近情緒起伏大，飲食不規律，一下子發作起來，還有些嚴重。但是她依舊不願意住院，鬧著要回家。

“大姐，你想回家也行，但是家裏沒有這些儀器，你得給我點時間去準備吧。今天就在醫院將就一下，明天一早我就來接你回家，行嗎？”

明鏡也只能答應，又不忘囑咐他：“這件事別告訴明臺啊，叫他白擔心。還有，你最近怎麽回事，是不是跟阿誠吵架了？當初信誓旦旦的說什麽就是他了，這才多久啊，他連家都不回了？”

“大姐，”明樓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，“他只是趕著工作，你知道他們這一行就是這樣。明臺不也是這樣，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飛到哪個城市去了。”

“你呀，就知道敷衍我。別的我不管，既然當初是你自己認定的，就好好過日子，知道嗎？”

“哎，大姐放心吧。”明樓當然知道明鏡對他的關心，也並不願意因為他和阿誠的事讓她煩心，“我去跟蘇醫生說說明天出院的事，大姐你好好休息，阿香一會兒就來。”

從病房出來，明樓在護士站遇到了王天風，心生警惕。

“王董是來探病？”

王天風正愁護士不願意告訴他明鏡到底在哪個病房，這邊是高級病區，十分註重病人的隱私。好在遇到了明樓，便也顧不上其他：“明鏡呢？她在哪個病房，她怎麽樣了？”

明樓露出一絲詫異的表情：“王董是來看望家姐的？我還不知道王董對家姐如此關註，入院手續才辦完就著急趕來了。”

王天風顯然是急昏了頭，並不願意和明樓繼續糾纏：“你快告訴我她在哪兒！”

明樓冷笑一聲，毫不留情地拒絕：“家姐正在休息，醫生說了不能太過激動。王董若是為家姐著想，還是不要見的好，不然恐怕病情要更加嚴重了。”

王天風氣得幾乎要上前打明樓一頓，卻因為理虧只得做罷。明樓不告訴他，難道他就不能自己查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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